精神健康與教會：基督徒哪裡理解錯了？

編者按：華理克(Rick Warren)牧師攜妻子華凱怡(Kay)將在馬鞍峰教會主辦一次重要會議，主題為精神健康與教會所扮的角色。基督郵報將對此會議進行特別報道，本報計劃從3月28日起，陸續刊載精神健康與教會會議的相關報道。

馬太·斯坦福(Matthew Stanford)博士是貝勒大學心理學系的教授，研究教會與精神健康之間的關係。他將在會議上以專家身份發言。從2003年起，斯坦福任教於貝勒大學，並擔任精神健康恩典聯盟(Mental Health Grace Alliance)的主任。他的著作有《Grace for the Afflicted: A Clinical and Biblical Perspective on Mental Illness》（受縛者的恩典：從臨床和聖經的角度看精神疾患）及《The Biology of Sin: Grace, Hope and Healing for Those Who Feel Trapped》（罪之生物學：恩典、希望與受困者的治癒）。

以下內容為基督郵報專訪斯坦福博士的第一部分。

基督郵報：在精神健康領域，基督徒常有的誤解是什麼？

斯坦福：我讓一些博士生在這方面做過調查，看看精神疾患如何影響本地教會的。我認為基督教會首要的誤解是認為這（精神疾病）是由信心缺失或其他屬靈原因引起的--他們基本上都只從屬靈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所以我們發現，當一個教會或一個基督徒這樣認為的時候，他們會把精神疾病歸咎為以下三點：

1，個人的罪
2，個人缺乏信仰
3，魔鬼作祟

這些是最常見的。如果不按照傳統方式把精神疾病看成大腦功能紊亂，而僅僅是從屬靈的角度來看待，那上述三條可能就是通常被認為人會有精神疾病的原因。

基督郵報：以往對於精神疾病的觀念對今天教會對精神疾病的理解有多大程度的影響？

斯坦福：從教會史上看，基督教確曾努力探究幫助精神病患的辦法。當然，在對精神疾病有確切的治療辦法以前，是基督徒，具體而言是門諾派的教徒，首先建立了在今天看來的精神病院的原型。我想公元400多年時，耶路撒冷建立了第一個精神病院。基督徒關愛精神疾病的歷史非常悠久。

當心理學和精神病學成為科學的時候，問題發生了，當今心理學、精神病學學生的前輩導師們和信仰之間存在許多斷裂點。像弗洛伊德那樣的人自然對信仰沒有什麼好感。1960年代時，心理學和精神病學越來越採取了醫學的模式，對精神疾病的對待上，也是加入了更多的治療因素，關愛的因素顯著下降，由此兩者間產生了巨大的分野。

從一定意義上說，我覺得基督徒可能是想更強調用關愛來應對精神疾病，不過他們可能過分專注於屬靈方面了。我們對待心理健康問題的方式與其他疾病不同，和關愛比如糖尿病、肝癌患者的方式不一樣，就好像區別對待大腦好像它不是人體器官一樣。

基督郵報：那些認為精神疾病是魔鬼作祟的看法是從哪裡來的？

斯坦福：如果你把視線放在西方文明之外，就會發現把壞事歸咎為邪靈、魔鬼的現象在各種文化里都很常見，精神疾病當然也不例外。我們在美國發現的這個問題，是傾向於從神學上更為保守、或者說更為超自然的角度來看待精神疾病的，這種傾向否認精神病的生物學屬性，完全歸咎為屬靈方面。典型情況是，人越把精神疾病歸咎為魔鬼作祟，那他所在的教會也就越關注異能、超自然方面的事情。

再看看那些不太談論魔鬼相關事情或者不積極做驅魔事工之類事情的教會，就很少有人把精神疾病歸咎為魔鬼作祟。

不過，這很正常，其實是因為精神疾病會有一系列古怪的行為、情緒和感覺，有的是大家不了解的，有的是令人害怕的，而把精神疾患歸咎為魔鬼作祟則是把上述不理解的內容放到可以理解的屬靈語境中。當有人說，自己聽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和想法的時候，直接聯想起魔鬼作祟並沒有什麼奇怪。

基督郵報：你認為耶穌從他們身上驅趕出魔鬼的那些人，是否就是罹患了精神疾病呢？

斯坦福：一個簡單的回答是，我們讀的聖經都是前科學時代的人寫的，他們是在描述他們不理解的東西，所以就把這些事情歸咎為魔鬼。不過，我也明白這樣回答太粗陋了些，因為這回答可能潛在地會帶來對我們整個信仰的質疑，畢竟基督也是相信自己治癒的那些被鬼附着的人。

我想重要的是，當你在讀聖經的時候，不要覺得每個被說成是惡魔附體的人都是有精神疾病。有些例子清楚，就是有人身體不好，被耶穌治癒了。有人很明確地被描述為被邪靈附體，而耶穌驅趕出了邪靈。對福音書的作者來說，這並沒有很大差別。驅除惡靈或者治癒某人，即便內容完全不同，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樣的，因為他們把神視作萬事最終的原因。神是治癒者，無論是治癒惡魔附體或是治癒身體疾病，當然，在聖經的敘述中，惡靈能夠引起身體上的疾患，如是而已。

我覺得最終的問題仍然是要轉向神、尋求神。我覺得有個稍微複雜一些的解釋。當然我也知道，我的一些持完全世俗觀念的同事會覺得為精神疾病而尋求神才是真有精神病了。我想說的是，在某些情況下，可能確實如此，而在其他情況下，我們不能完全否認魔鬼的存在，因為這在我們信仰之內，是我們信仰的一部分，魔鬼總是伺機而動，來敵擋神和他子民的意願及目標。

基督郵報：我的牧師分享過這樣一個故事：她在一個醫院當過幾個星期的實習駐院牧師，在那裡醫生確診一個男孩得了癲癇。男孩家人卻認為孩子是被鬼附着了。遇到這樣被家人認為或自認是鬼附體的病人，你對在精神健康專業工作的基督徒有什麼建議？

斯坦福：無論你信或者不信，一般都不會去破壞別人的信仰。反過來也不好。

我覺得如果你有信仰，你的同事也有信仰，那你需要理解人們所說的「被鬼附」、「壓制」、「折磨」之類的術語到底指的是什麼。他們到底是在表達什麼意思？

從基督教經典的、歷史的角度說，「被鬼附」在字面上的意思是身體被魔鬼占有，魔鬼在控制人的一切，而人無能為力。聖經中有幾個例子，不過我想說，對大部分基督教信仰而言，從信仰的角度來說，不會相信基督徒會被鬼附，因為這就意味着魔鬼所占據的乃是聖靈所在的同一個地方，而從聖經記載來看，這是在神學上是不可能的。

當然，魔鬼壓迫、折磨一個基督徒是可能的，聖經里一直有這樣的記載。看看約伯的例子。再看看保羅，保羅說肉體上的那根刺乃是「撒但的差役」所為。當病人或其他人就此問我時，我會說：「看吧，讓我們用禱告來抵擋魔鬼」。對此我毫無異議。讓大家都來禱告以抵禦魔鬼。

我還要說，如果我們查考聖經，能不能發現魔鬼導致精神分裂呢？當然。魔鬼讓約伯從腳掌到頭頂長毒瘡--我相信，這可不是魔鬼能帶來的唯一疾病。那可不可能說我可以區分由魔鬼帶來的精神分裂和由現實中的事物所造成的精神分裂呢？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從屬靈的角度來進行這種區分，我也不能說如果我懷疑這是魔鬼帶來的精神分裂，我就能用對付魔鬼的辦法來治療這病，讓那患者能得到解脫。

不過，我們為所有患者的治癒而祈禱。我為我所有的患者禱告，讓魔鬼離開他們，尤其是當他們對此很感興趣的時候。我覺得基督徒應該為人的疾病康復而祈禱，所有基督徒應該為擺脫魔鬼而祈禱。這正是我們信仰的一部分。

如果我們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問題，我們就不會給人簡簡單單貼上標籤了事了。因為人當真說「這是被鬼附着」的時候，通常的情況是，有人做過了某些事情，才讓他們有了這樣的想法。

至於剛剛你提到你的牧師和那癲癇男孩的事情，我想，如果有人給了個暗示，他們可能會開始談論世代的詛咒，然後再談論家裡誰私下做什麼神秘的跟魔鬼有關的事情之類，那樣，討論就不再關乎「魔鬼是否敵擋了神子民的目標」，而只牽扯到家族的信仰，以及誰做了什麼誰沒做什麼。

基督郵報：你怎麼看那些拒絕醫療、只信靠神的旨意來治療自己的基督徒？

斯坦福：基督徒中有一小部分確實是完全相信「信心治癒」的人，你何必看醫生呢，神會治癒你--或者不治癒。我覺得問題在於我們總是忘記了：他們並不認為「神一定會治癒我」。他們只是說：「我想，要是我信靠神，如果他選擇治癒我，那我就會被治癒，如果他選擇不治癒我，那我就死了。」

有趣的是，在精神疾病方面，我遇到許多牧師會說，「不要去治療你的精神疾病--這是屬靈問題。不要吃藥。」同樣就是這些人，他們自己卻看醫生。他們不會覺得看醫生會有任何問題，只是覺得去看與精神疾病有關的醫生才有問題。

對我來說，這是個自相矛盾的神學理論。如果你能保持一致，從來不看醫生，那麼，比其你說「別為了精神分裂或者抑鬱而看醫生，不過我要為糖尿病看醫生」，我對不去看醫生的你會尊敬得多。

對我來說，不去看醫生是沒什麼道理的，因為就像俗話說的那樣，那是「沒頭腦」。略有不同而已。

（翻譯：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