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歌曲熱熱鬧鬧的問題
有時候,無意中「聽於下風」也能讓我學到很多東西。
有一次路過本地一個書店時就是這樣。那是個很小、很安靜的書店,當一個年輕人告訴他朋友自己有多恨聖誕歌曲時旁人不可能聽不到。
坦白地說,他說得越多,我越理解他的意思。這人並不是在說什麼假日裡的繁忙喧囂,也不是抱怨為全家準備大餐的忙碌以及人們常常抱怨的那些事情。他就是討厭那些音樂。
一開始,這人在諷刺那些流行歌手的聖誕專輯,因為認同那類東西有多蹩腳,我也不禁莞爾。但他隨後就開始說自己討厭所有的聖誕音樂。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扮演電影裡「聖誕怪傑」(Grinch)的感覺了。此後他再開始解釋為什麼覺得那些音樂很差勁。並非因為那些音樂甜得發膩,而是因為太枯燥了。
「聖誕好無聊啊,因為根本沒有什麼讓故事緊張的情節,」他說,「就好像讀一本沒有矛盾衝突的書。」
現在,他可是大大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肯定這人對此已經思考這問題很久了,但也許他可能覺得,因為談話發生時可以口無遮攔,而當時距離康涅迪克屠殺兒童的慘劇消息傳來只有幾個小時了。對他而言,聖誕歌曲里的平淡無奇不可能與那些恐怖事件相提並論。我覺得他還是有道理的。
部分原因在於我們將美國民間宗教傳統中的聖誕節感性化了。先知西面從來不會想到什麼「鈴兒響叮噹」,也不會想到火爐旁的烤栗子。但我們的歌曲呢,教會的歌曲呢?我們應該確保我們所歌唱的東西與剛剛書店裡這人提到的「緊張的情節」聖誕故事相匹配。
歸根結底,第一首聖誕頌歌,是一首戰歌。拿撒勒的馬利亞歌唱神戰勝了仇敵,歌唱在基督里他展示了他的大能,以及「他叫有權柄的失位,叫卑賤的升高」(路加福音1章52節)。
記住,這裡還有寫反面角色呢。
同樣,西面的歌也談到了「以色列中許多人跌倒,許多人興起」,也說到瑪利亞自己的心要被刀刺透。即便談及「外邦人的光」時,他也是在戰爭的語境中這麼說的。畢竟,按照聖經的說法,光是要戰勝黑暗的(約翰福音1章5節),將我們從魔鬼的掌控中釋放出來(哥林多後書4章)。
然而,太多情況下,在我們共同敬拜中,這些屬靈爭戰的內容被忽略了。我們敬拜的歌曲常常都是慶祝用的,從歌詞到音樂表達都是這樣的。上一代人的時候,一首關於十字架的悼念歌曲被配上了歡快鈴鐺一樣的合唱,「因信我得視力,每日高興無比!」即便當代那些無所不在的從詩篇中引申而出的敬拜歌曲也都關注於上行詩篇或充溢着喜悅歡樂的詩篇,而並非那些哀歌(當然更不是什麼詛咒的詩篇!)。
我們能輕輕鬆鬆地隨着先知耶利米歌唱:「每早晨這都是新的。你的誠實極其廣大!」(耶利米哀歌3章23節)但誰能想象,在教堂里,大家能跟着耶利米唱出:「你自被怒氣遮蔽,追趕我們;你施行殺戮,並不顧惜。你以黑雲遮蔽自己,以致禱告不得透入。你使我們在萬民中成為污穢和渣滓」(耶利米哀歌3章43-45節)。
這種強制的歡樂從一開始就成為絕大多數福音派教會的問候和告別場合中的「例行公事」。禮拜開始的時候,面帶微笑的牧師或禮拜領袖會輕聲到:「今天見到你真高興!」或者「很高興您能來!」禮拜結束的時候,牧師同樣笑容可掬:「下星期見!祝一周順利!」
當然,我們就是這樣做的。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怎麼樣呢?我們在神之內喜悅,不是嗎?我們想要鼓勵他人,不對嗎?然而,我們所嘗試的做法並不起效,甚至按照我們給自己的標準也如此。我猜想許多坐在教堂長椅上的人環顧四周,覺得其他人擁有我們一直想要給別人希望的那種幸福——在聖誕期間尤其如此——然後又自忖為什麼自己對這幸福卻擦身而過。
聖經說了關於人類的全部情況,我們卻隻字不提——包括孤獨、負罪感、隔絕、憤怒、恐懼、絕望——我們只是讓人們停留在那裡,自己思考為什麼他們還不夠像「基督徒」那樣微笑,或者,暗自測度為什麼像查理·布朗(Charlie Brown)一樣,所有人都站起身高歌「歡樂滿世間」(Joy to the World)的時候依然覺得不開心。
然而福音書對此卻別有異議。
耶穌說:「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馬太福音5章4節)。
在天國里,我們得到安慰的方式與我們在美國文化里所學到的大相徑庭。我們並不用虛假的歡笑或者是熱熱鬧鬧的歌曲來淹沒自己內心的顫動。當我們看到自己的罪,我們的破碎、我們絕望的處境、當我們哀慟,哭喊着尋找拯救,那時我們才得安慰。
當我們似乎每一天都要知道一起悲劇,這時聖誕無可承受的明快風光似乎在旁觀者的世界中顯得相當可笑。不過,即便在最好的時代,我們也都明白,自己生活在一個哀嘆呻吟中的宇宙,生活在一個充滿了離婚訴訟、癌細胞、集中營的世界。當我們在喜悅中歌頌那應許之人的來臨,我們也應該悲歌當哭,心裡嘆息他還未回來(參見羅馬書8章23節),甚至哀慟超越了歌詞所能表達的程度。
我們都有豐富、複雜常常也深沉到恰到好處的聖誕頌歌集。我們可以唱出「遠離咒詛」這樣的祝福,也能歌唱那降臨並「拯救我們脫離撒但權柄」的那一位。讓我們歌唱吧,每時每刻,在我們能被聽到的時候。
(翻譯: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