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新颂教会领袖性骚扰后,她是如何反击的?
在最近一个周五的早上7点,安娜·克伦肖(Anna Crenshaw)在澳大利亚悉尼表示 “感觉不错”。不过这个来自美国宾州,父亲是一位牧师的她,在2016年初刚到这个南半球的土地上就读新颂学院几个月时,却因新颂教会的一位敬拜领袖的性骚扰而备受惊扰。
现年23岁的她曾在新颂学院和新颂教会接受过四年半的学习和培训,她说她原本很挣扎是否要报告发生的事情,部分原因是她被要求保持沉默。直到2018年秋天,在辅导员的帮助下,克伦肖得到了力量去找新颂教会的领导层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并起诉了这位领袖。
“杰森抓住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两腿之间,他的头放在我的肚子上,开始亲吻我的肚子。我感觉到他用胳膊和双手缠住了我的双腿,以至于他的身体碰到了我的大腿内侧还有臀部和裤裆,”她在2018年的一份给《基督邮报》的声明中写道。
她向新颂教会的牧养监督负责人玛格丽特·阿加尼安(Margaret Aghajanian)讲述了杰森·梅斯(Jason Mays)——这位已婚的新颂管理层的员工,敬拜团志愿者,同时也是教会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约翰·梅斯(John Mays)的儿子——是如何性骚扰她的。
“我感觉我几乎不能对杰森事件说什么,因为他的朋友让我不要说出来,他们坚持说他是个好人,这不是他的正常行为。事发后到现在,我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时,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克伦肖在给阿加尼安的声明中说。
克伦肖认为,如果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持她,梅斯不可能在2019年承认 “有猥亵行为的袭击”。
这个支持她的后盾团队包括她的父亲,胜利教会(Victory Church)资深牧师埃德·克伦肖(Ed Crenshaw),以及葛培理的孙子以及律师博兹·奇维吉安(Boz Tchividjian),他也是克伦肖案件的代理律师,他曾经成立了“用属神的方式回应基督教环境中的虐待”(Godly Response to Abuse in the Christian Environment,简称GRACE)的组织,目的是帮助被虐待的幸存者。
“我......遇到过很多幸存者,她/他们没有像安娜一样,她们最终离开了教会,她们感到羞耻并被孤立,她们觉得代表着上帝的教会拒绝了他们。然后,她们认为神也拒绝了他们,这不是好事,”奇维吉安告诉《基督邮报》。
“坦率地说,这些教会领袖,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因为他们一直在继续推进他们的‘事工’,他们似乎不记得还有躺在路旁的人,这些人躺在那里的主要原因是教会领袖的所为,以及他们在监督上的失职,这些伤害通常是由他们教会内的人施加的。”
安娜·克伦肖说,在她争取追究杰森·梅斯的责任时,新颂教会是如何对待她的。去年9月教会把 “杰森·梅斯重新放到舞台带敬拜”,这个事件最终迫使她于与该教派断绝了所有的关系。
“我没有兴趣继续支持一个用对待我的方式去对应付被虐者的机构。我和新颂之间的关系从我向教会报告我的遭遇就开始走下坡路...... 那也是我开始看到他们如何处理虐待事件的时候,这是我不愿意回顾我和教会的关系的地方。”3月19日,这位23岁的女孩在Zoom上接受《基督邮报》的采访时回应了此前新颂教会发给《基督邮报》的声明。她称教会的声明是 “不诚实的”。
安娜·克伦肖怎么了?
在一份她向新颂教会提交的关于性骚扰事件的声明中,克伦肖回忆了事发当晚,梅斯是如何问她和她的朋友是否可以 “今晚一起过夜 ”的,事件当晚他们一起在一个叫做“random guy”的房子里玩。
在那天的活动中,男性只被允许喝一杯酒,但是“杰森一直在转身,喝得越来越多,”她在2018年的声明中这样写道。
当他被问及妻子阿什利(Ashley)时,他似乎很沮丧,他和妻子在大约两年前结的婚。不久之后,他靠着桌子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将手放在她的 “左腿——大腿中部,就一直放在那里”。
当安娜·克伦肖最终想离开时,她说:“杰森抓住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两腿之间,他的头放在我的肚子上,开始亲吻我的肚子。我感觉到他用胳膊和双手缠住了我的双腿,以至于他的身体碰到了我的大腿内侧还有臀部和裤裆。”
当晚活动中的另一名男性及时将她拉出现场避免了进一步的伤害,但要求她不要说出这个事情。她说,第二天梅斯称自己对猥亵事件毫无记忆。
在给《基督邮报》的声明中,新颂教会似乎在暗示这次事件是一个正常拥抱发展向错误方向的结果。
“根据法庭文件,判处杰森的裁判官在不轻视犯罪性质的情况下,谈到了‘客观上看犯罪行为造成的结果不严重’,以及发生在多人面前。裁判官指出,杰森在醉酒后仍坐着试图拥抱受害者时,‘向[克伦肖]靠拢,用胳膊和手搂住她的上肢、胯部和衣服外面的臀部’,”新颂教会发言人指出。
针对新颂教会发给《基督邮报》的声明,安娜·克伦肖说:“我们都曾被拥抱过,我上面描述的肯定不是拥抱。这完全是将杰森的行为以及对我的影响最弱化的说辞。”
她进一步质疑新颂教会的其他声明,声明称梅斯从未否认过对他的猥亵指控,并表示被指控的第一时间就对他的行为表达过后悔。
“当杰森第一次庭审时,他就对我的指控提出了质疑。新颂教会曾与杰森·梅斯猥亵我的当晚在场的另外两人谈过,他们都证实了我的遭遇。尽管教会已经有三份(关于他的)意见一致的声明,但玛格丽特·阿加尼安(教会牧养监督负责人)继续就杰森的这些声明向我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他们问我是否确定他的妻子当时不在那里。”安娜·克伦肖补充道。
“新颂的声明中谈到,杰森从第一次和他谈起就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并表示后悔。我不认为一个道过歉的人会想要去改变事件事实来诋毁受害者,”她断言。
克伦肖还回忆了梅斯曾经因她而报警的事件,她认为此举反映出他对她并没有歉意。
她解释说,当她刚开始在新颂教会工作时,她是该教会的社区外展事工CityCare的志愿者。
“在我向教会报告杰森的行为后......[2018年12月]之后,三个月后,教会安排杰森的妻子担任我的事工负责人,”克伦肖补充道。”他们实际上让我原来的领袖成为多余的人,并安排阿什利代替我的领袖。他们并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帮助我留在我侍奉的位置上。所以我居然(忍受了)杰森的妻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想和我见面。教会甚至在事发后三个月都没有和她,和杰森谈过这件事。”
克伦肖说,她与牧养关怀团队会面后,她被建议去杰森的妻子所在的部门之外的别的部门侍奉。
“我认为这非常让人受伤,教会没有给我任何帮助让我继续留在我一直侍奉的领域,”克伦肖说。
除了每个主日一次在CityCare的礼拜侍奉,她选择辞去了教会内的大部分侍奉职位。她说,梅斯的妻子后来知道了对她丈夫的指控,就不再参加克伦肖定期侍奉的周日礼拜了。然而,在某一个周日,她又出现了。
此时,梅斯正处于法庭诉讼中。
“我对她保持了基本的礼貌,但我尽量不和她多说话。然后杰森给他的律师打了电话,他的律师向警方报告说,我不择手段的出现在他的妻子和家人身边,而我只是出现在一个我侍奉了四年的地方,他的妻子知道我会在那里,但她还是来了,”克伦肖说。
她说,后来警方就梅斯的电话联系了她,而她,也向牧养关怀事工报告了这个问题。
“当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牧养关怀事工时,他们的回应是,‘你认为阿什利会有什么感受?’并且说,‘我相信杰森会非常抱歉’。”克伦肖回忆道。
“这确实让我觉得非常不受欢迎,事实上,教会决定站在他这一边。所以,如果他们说杰森从一开始就道歉,我真的很难相信一个道歉的人会在我报案一年后做出这样的事情,”克伦肖解释说。
在“报警事件”的下一个周,她只再参与了一次主日礼拜侍奉,也终止了这最后一项她参与的新颂事工。
新颂教会的政策、实践和 “自我保护”
新颂教会的全球主任牧师布莱恩·休斯顿(Brian Houston)近日公开道歉,并提出了一系列的政策改革,期待可以纠正 “文化和做法的错位问题”,而这些问题和错位导致了新颂东海岸(原由美国著名传道人卡尔·伦茨(Carl Lentz)领导)发生过多起性丑闻和财务滥用丑闻。
休斯顿牧师在3月份发表在该教派网站上的一封致会员的电子邮件中,将其作为一个地方性问题来处理。
休斯顿说,改善新颂东海岸的领导文化和实践的直接变化包括:“对教会雇员和志愿者进行额外的培训,旨在提高对教会中经常出现的权威主义的意识;修订和加强所有教会雇员的行为准则;统一的人力资源政策、统一程序和统一培训标准;明确和一致的申诉和举报不当行为的体系;严格的定义性行为不端和骚扰的规定和与之相关的硬性培训;改进财务问责政策;以及增加对教会雇员和志愿者的保障措施。”
克伦肖对此作出反驳,她认为对虐待行为的不当处理的问题延伸了,它不仅仅是教会东海岸分会的失误,而且问题并不是缺乏政策。
“我认为,还有其他人[像我一样]。我从一个女孩那里听说,特别是她也寻求过玛格丽特·阿加尼安的帮助,她经历了和我非常类似的经历,后来她再也不去教会了。她没有继续的原因是她觉得当她不再参加新颂教会的活动时,她失去了所有的社交圈以及支持。”她说:“同样,我也听说过教会其他堂点的故事,新颂在保护施暴者而不是受害者。”
“他们的政策摆在那里很多年了。甚至我举报的时候,他们也有政策。我上过他们的大学,我也是教会的一员,很多培训都要讲解这些政策。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并且把政策拿出来时,他们并没有遵守这些政策。那么制定再多的政策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对他们来说甚至可以随着自己的便利轻易地绕过这些政策,就像我遇到的情况一样,”她补充说。
她的父亲克伦肖牧师说,对兰茨领导下的东海岸性丑闻的关注已经把焦点从他之前认为的更广泛的问题转移到了一个教派如何处理权利滥用的问题。
“他们已经发展出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惯性。而且,我认为,当涉及到处理像我女儿这样的人时,她指控的对象是新颂的人力资源部门最高层的一个人的儿子,她也向新颂的董事会主席的妻子(玛格丽特·阿加尼安)报告了这个事情...... 但他们倾向于滑入自我保护模式,我认为他们仍然处于这种状态,”这位宾夕法尼亚州的牧师说。
“即便在是他们关于人力资源部变化的评论中,或者他们如何失职的反省中...... 都给了卡尔·兰茨太多的指责,他们并没有在自己的位置上承担起责任,他们在受害人面前是失职的,这甚至可以追溯到弗兰克·休斯顿的受害者,”克伦肖告诉《基督邮报》。
而这也不是新颂教会的领袖第一次被指责面对受害者失职或将事件影响最小化。布莱恩·休斯顿的父亲弗兰克·休斯顿(Frank Houston)于2004年去世,在1971年之前,他一直是新西兰神召会(Assemblies of God)的负责人。1997年至2009年,布莱恩·休斯顿是澳大利亚分会的负责人,并在1983年创立了新颂教会。
在他任职期间,弗兰克·休斯顿被发现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性侵犯了多名男孩。布莱恩·休斯顿得知父亲被指控后,立即强迫父亲从悉尼基督教生活中心辞职,并领取了一次性的退休金。
一名现年59岁的指控者在2014年的证词中告诉皇家委员会机构应对儿童性虐待委员会,布莱恩·休斯顿曾指责他小时候曾 “诱惑 ”过布莱恩的父亲。不过,休斯顿当时告诉委员会,这个说法是假的。
新颂教会发言人认为,把弗兰克·休斯顿的失败作为新颂文化的一部分来讨论是“没有根据的”。
“澄清与你的问题相关的一些事实是很重要的。涉及弗兰克·休斯顿的事件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初。新颂教会直到1983年才成立,弗兰克·休斯顿从未在希尔斯松教会担任过牧师。”发言人向《基督邮报》表示:“把这作为新颂文化的一个特点来讨论,根本是没有根据的。”
克伦肖牧师说,如果布莱恩·休斯顿是认真地想改变新颂教会处理虐待事件的文化,梅斯就不会出现在教会的雇员中。
“如果我教会的职员有人猥亵年轻女性,他们会被解雇。这是其一,”他告诉《基督邮报》。“我想指出的另一个问题是,他们实际上已经从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机构那里接受过培训:这培训不仅仅得到了他们聘请的人的肯定,而是被GRACE这样的第三方都认可的培训。”
兰茨曾吸引了很多名人加入新颂教会,包括流行歌手贾斯汀·比伯(Justin Bieber),去年11月,他因 “领导力问题 ”和道德缺失,包括对妻子不忠,被新颂东海岸教会解雇。
在伦茨的失败之后,新颂教会后来证实,他们对2018年的一封投诉信进行了调查并采取了行动,该信指控新颂纽约分部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之间存在不正当的性关系,但补充说,信中提出的指控并非全部准确。此外,该教会还爆出了滥用财务的指控。
“我认为布莱恩·休斯顿是当今教会世界最好的领导人之一,[但]我只是认为这里有一个盲点,”克伦肖说。“......像很多大组织一样,[他们有]优先考虑自我保护的倾向。”
新颂发言人向《基督邮报》承认,他们确实制定了政策和程序,认真对待虐待投诉。该发言人进一步指出,“我们绝不是在为杰森的行为辩护。他的行为绝对没有任何借口”。据悉,在安娜·克伦肖遇袭时,“杰森·梅斯是新颂教会的在职人员,但不是‘牧师’。”
“新颂教会坚决否认任何关于纵容虐待文化的指控。我们认真对待每一个投诉,并定期展示我们更新政策和程序的承诺,”发言人继续说道。“我们装备全球的信徒,让他们茁壮成长——培养健康的人际关系、健康的家庭单位、满足职业追求和灵性成长。在我们的教会中,有成千上万的年长者欣赏和支持新颂的文化。我们经常收到一些人的故事和见证,他们对我们的教牧团队、儿童和青少年事工以及新颂教会对他们的生活已经和正在产生的积极影响充满了感激。”
主已经原谅了杰森·梅斯
梅斯的LinkedIn简介称,他现在是新颂的音乐创意总监和音乐文本内容同步负责人。
《名利场》在上个月的一篇报道中首次特写了克伦肖被猥亵的事件,报道称,梅斯在承认猥亵罪后,接受了两年的缓刑和强制的商谈辅导。教会发言人还告诉该刊,梅斯在恢复行政职务前,曾被禁止参加任何事工12个月,现在偶尔会以歌手身份做义工。
“有几个原因让杰森再次获得了继续留在教会职员岗位上的机会,包括裁判官的意见,他选择不记录在案,并给了杰森两年受良好行为约束的保释期,杰森认真遵守了保释期间的严格规范。”新颂教会的发言人说。“此外,裁判官还谈到杰森已经通过他的雇主[新颂]受到了严重的惩罚,暂停了与带薪工作和志愿活动有关的工作。新颂教会确信,在整个过程中,合法地采取了适当的措施,并对克伦肖女士给予了关怀。”
在最近的一次新颂教会的员工会议上,《基督邮报》查看了其中的一段片段,休斯顿解释说,梅斯之所以被留用,是因为 “主已经原谅了杰森”,并且他也不是一个 “性侵者”。
“主已经原谅了杰森,我们在权衡了法官的调查结果和意见后,觉得他应该再有一次机会。以及考虑到杰森满足他被暂停侍奉的那个职位的所有条件。他被恢复了有偿工作职位和志愿者身份,我们认为这符合圣经中的管教和恢复的原则。”休斯顿说。“我知道的一件事是,我们在这里谈论的不是一个性掠食者。我们谈论的是一个年轻人,年轻的已婚男人,他做了一些愚蠢的事情。他喝了不应该喝那么多的酒,让自己陷入了糟糕的境地,这是我们应该持续跟进他的问题。”
安娜·克伦肖同意她父亲的观点,认为梅斯应该被新颂教会解雇。她说,让他继续担任教会的工作,这会给在教会侍奉的人传递一个犯事也没关系的不良暗示,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是在2月份《名利场》报道发表后才知道这起猥亵事件的。
“我认为,继续让杰森留任教会职分,会给其他在教会有职务的人并教会会众传递的信息是,做出像杰森这样的行为之后他们也可以脱责。我认为,当工作人员看到一个积极参与的人,这人的家庭也很积极,然后他们不仅得到支持,而且还继续在职侍奉,甚至在这个期间(猥亵案被曝光后)还能得到更好的工作,这就向人们表明,只要你在管理的高层中有关系,你就可以逃脱任何事情,”她告诉《基督邮报》。
“在《名利场》报道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挺身而出(她被猥亵的这件事情),”克伦肖说。“我认为人们[新颂教会的工作人员]不仅仅是因为一篇文章的出现而感到震惊,人们感到震惊的原因是在未被告知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已经与这个男人一起共事了几年...... 尤其是新颂教会对性骚扰还有明文规定的情况下。”
她进一步反驳说,即使休斯顿说他不是在为梅斯辩护,也不是在尽量弱化她受到的侵害,但教会处理她的案件的方式已经让他说的话站不住脚。
“我认为,当人们看到他们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时,只会让虐待和允许虐待的文化延续下去。”她说。
而休斯顿可能不会从她的角度看问题,但她表示,新颂教会更多的人开始看到问题。
“自这篇报道出来后,人们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我得到了大量的支持。其实我除了得到人们的支持外,并没有从中得到别的任何的好处。我认为人们已经准备好承认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错误,我认为他们不愿意再视而不见了——大多数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