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福來雞失去了信仰
基督郵報將刊載「離開基督教」系列文章,探究為何如此多的美國人拒絕他們生長於斯的信仰。在這八篇文章中,我們將刊載見證並觀察潮流趨勢、教會的失敗以及基督徒們如何回應質疑他們信仰的人。本文是第一部分。
編者按:我們決定發表這些見證(本系列有兩篇),來自於那些不再是基督徒的人,因為我們想要聽到他們的故事並且想要理解他們為何選擇放棄信仰。我們希望教會能夠聽到這些內容。
如果我相信神而且神存在,那我就獲得了一切。如果相信神而他並不存在,那我什麼都不會失去。如果我不信,而神確實存在,那我就失去一切。因此,一個理性的人如果有任何懷疑的話,那就應該在信仰里跨出這一步,以防萬一。我不知道自己何時第一次聽說帕斯卡的賭注,也就是上述這番建立在概率論上信仰神的理由。這後來成為我在世俗和敵對文化中捍衛基督教的訓練的重要部分,我總是準備好為自己心中的信仰給出辯護。
曾經,作為基督的戰士,我對一切都毫不猶豫,一切都這樣。我是在俄勒岡州莫拉拉(Molalla)城外的家中接受教育,重點關注於辯論、寫作並捍衛信仰。我並不記得請求耶穌進入我內心,但我父母說,那是在我四歲或五歲時復活節主日禮拜上。我真正能記得的就是整個兒童時代都是以教會為中心的社交生活、關注於創造論科學,以此反覆不斷在強調、強化自己的信仰。8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聽說地球大約有6000歲,這很快成為一個人是否相信神的話語的試劑。
很難說懷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得花了多少小時跪着禱告,整個的情感都聚焦於與神交談,但什麼都聽不到。我覺得腹部難受,開始想是不是真有人在聽我,然後讓自己確信自己錯了,原因在於我信的不夠堅定,或者就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與神連接,或者類似這樣的說法吧。然後,我加倍努力,在敬拜中、在閱讀聖經中與神交流。如果我覺得有所懷疑了,我聚焦於學習去證明自己已經是一個無愧的工人。
所以我好好學習研究。鑽研聖經從來都不是我的弱項。從13歲開始,我就背了22卷《新約》,全都是用英皇欽定本。我獲得了一些我最早的公開演講經歷,在教堂前大聲背誦聖經的章節,我的牧師指導我從上帝的話語教導和傳道,那只是時間問題。我想我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認真地把做牧師當成了一種呼召。我從沒想過要放棄,真的。我只是有機會去法學院,並認為我會在我的業餘時間得到我的神學院學位。這樣,當教會將來需要我擔任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就可以隨時幫助他們。因此,在我法學院的兩個暑假裡,我在網上讀了神學院的課程,總是渴望在公共場合宣揚基督教。
在這條道路上,我學到了法律教育的一個有趣之處。它要求你為一個案件的正反兩方面進行辯論。你越了解你對手的立場,你就越能推進你自己的立場。為了成為最好的基督教護教者,我學到了很多關於支持和反對基督教的論據,並且對那些在我成長過程中對我影響最大的辯護者肯·漢姆(Ken Ham)的作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他就神創論的科學正當性與比爾·奈(Bill Nye)展開辯論時,我法學院正念到一半,組織了一場辯論觀賽派對,點了披薩,召集我的福音派同事一起為漢姆加油。所以,想象一下,看着我兒時的偶像在我眼前被如此尷尬地毀掉,那是多麼的毀滅性。肯·漢姆把信仰帶到了一場證據之爭中,甚至我的原教旨主義神創論派也能看出來。在那一刻,我下定決心要學習更多關於進化、天文學和地質學的知識,這樣,當輪到我與世界上的比爾·奈辯論時,我會比肯·漢姆做得更好。
我有能力也有意願去研究一個案例的正反兩面,我把自己的好奇心引導到哲學、科學和古代歷史中去,以反駁我的信仰體系中所謂的謬誤。在古老的歷史,我學會了如何不可能將整個青銅時代的時間壓縮進諾亞的洪水過後的2300年。例如,成長時我知道金字塔要比這個距離今天跟近,與之相伴的是整個偽造的歷史體系以不惜一切代價維護神創論。我越想調查,遇到的問題就越多。如果金字塔是在第四王朝建造的,我不能說他們是在更晚的時候建造的。為了給更早的朝代騰出空間,我不得不越來越晚地推遲金字塔的建造日期。我認為,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考古學家所記錄的每一個日期都是錯誤的。事實上,這是錯誤的,唯一有意義的方式就是所有的學術界都密謀反對聖經。星光是另一個很好的例子。從小到大,我被教導說,星光在穿越宇宙的過程中確實會加速或減速,以便在不到6000年的時間裡從整個宇宙到達地球。一門簡單的物理課程,毫不誇張地說,在我的中學教育中並沒有被優先考慮,卻毫無困難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在這條路上的某個難以分辨的地方,我對基督教的有效反駁變成了對我自己信仰的真誠探索。
我不打算舉什麼例子,因為已經有很多關於年輕地球神創論逐點反駁的好書問世了。我敘述這些事例只是為了強調我必須做出選擇。我能改變我對創世記的看法,但保持對完整的福音信仰嗎?最後,我做不到。也不是因為缺乏嘗試。我就是不能把神創論和福音書分開。我對基督教的整個參考框架是以創世記為基礎的。如果創世故事不可靠,那麼為什麼相信復活呢?如果諾亞的洪水沒有像描述的那樣發生,那麼為什麼相信耶穌有一天會回來呢?我這樣說並不是對那些為了讓他們的信仰進化而重新解釋創世論的人的不敬,但對我來說,我也可能已經皈依了另一種宗教,或者根本就沒有宗教,因為那離我的出發點沒有任何距離。要改變我那頑固的信仰,就得冒着徹底摧毀它的危險。
然而,無論我在個人懷疑上冒多大的險,帕斯卡賭注都顯得太大,超出了理性的範疇。我很害怕。我擔心如果我錯了,我會失去一切。我害怕如果我失去了把我們維繫在一起的信仰,我的朋友和家人會與我斷絕關係。如果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後果,我怎麼能容忍基督教是錯誤的呢?這是我在哲學上的旅程,在我的神學教育中我已經準備好了,它帶走了我的恐懼。
我研究了斯多葛學派。他們在焦慮面前的抉擇,在我因為對信仰有所懷疑這樣的壓力下很有幫助,正如其會繼續在消解信仰之後失去一切所帶來的抑鬱中有所幫助。我最喜歡的斯多葛派思想家是馬庫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他在帕斯卡出生之前的一千年,就深刻地回答了帕斯卡賭注,並先發制人地提出了相反的論點,我稱之為斯多葛派的打賭:
「如果諸神存在,那離開人世就並不可怕,因為神不會引你入於害。如果根本沒有神,或者神不管人間事,那麼對我而言,生存在一個沒諸神或神意的世界又有何益呢?」
從根本上說,不要一邊擔心是否諸神一邊思考死亡。如果諸神存在,他們會關心你人生有何美德。如果不存在,你也會過着有道德的生活。如果諸神存在,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否關心你的人生呢?
這一觀點早於基督教的流行,與帕斯卡所做的一些假設形成對比。帕斯卡認為,不信仰是一種選擇,而不是一種脫節。他認為一個人自己相信的意願,或者至少試着相信,而這才是神更想要的,勝過想要一個人的誠實。如果上帝獎勵不真誠的信仰而懲罰誠實的不信仰,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上帝有如此武斷的標準?帕斯卡賭注與上帝存在的理由無關。這只是一種為了得到想要的結果而進行的兩面下注的方法,它假定猶太-基督教的上帝是人們在追求這些結果時應該考慮的唯一可能性。與這些假設不同,斯多葛派的賭注成了我在末日審判時的首選。
所以,我最終在福來雞里失去了信仰。
2016年夏天,我23歲,在德克薩斯州中部為一個保守的州立法運動工作。我一直在參觀教堂、猶太會堂、人文主義會議和各種哲學討論小組,只是為了比較它們,尋找真理。我手裡拿着一本斯賓諾莎(Spinoza)關於比較神學的書,一邊吃着華夫餅薯條一邊繼續我的信仰之旅。和往常一樣,這家餐廳只播放器樂敬拜音樂,為非信徒提供足夠微妙的感覺,使他們不會被自己不認識的歌曲所冒犯,而信徒卻能記住所有的歌詞。於是歌曲響起,我的腦海里充滿了我最喜歡的熟悉的敬拜歌曲的歌詞。我離開我正在讀的書,腦子裡回想起每一個原教旨主義生動布道、每一個護教題目、我所記住那成千上萬欽定本聖經經文,還有大量的我只能描述為混亂的東西。我意識到早已閱讀所有在做出決斷前所需要閱讀的哲學和神學。
我放下書,走進男廁所,坐在馬桶上,哭了一個半小時。一切都結束了。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我如同戒毒一樣難受,尖叫,因為證據與我以往所擁有的每一個欲望、動機和目標相背。一切毫無意義,只是明白了我的好奇心不會歇息,除非我渴望稱為優秀護教者的願望讓我辯無可辯。我想要的不過是強化我的信仰,讓我去相信不可持續的一些不再有意義的東西。我如同在一片混亂的海上漂流,打電話給當時正在亞洲執行傳教任務的未婚妻,請求她不要離開我,因為她的信仰堅持認為她必須離開。
我失去了相當多的人際關係,不管是對方的選擇還是我的選擇。我失去了在宗教右翼的政治生涯,反而花了一些時間來重新樹立自己作為一個進步活動家的形象。我以為我的家人會和我斷絕關係,其實他們並沒有。相反,他們中的許多人變得如此控制欲強、居高臨下,結果是我與他們割席。結果,其他一些關係也發生變化,有些變好了。我想我已經意識到很多關係都是有條件的。例如,與耶穌的友誼是以順服為條件的(約翰福音15:14)。與一個有着共同信仰的人的關係可能是有條件的,也可能不是。當你去掉了信仰的因素,你會發現那個人是為了你而愛你,還是只是因為你符合某個特定的模式而愛你。搞清楚誰究竟怎樣是很痛苦的。整件事無疑是我當時經歷過的最糟糕的事情,但事後看來,卻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情。
我沒想到的是所有的新人際關係。老朋友和熟人,甚至是我多年來失去聯繫的家人,他們一聽到我的旅程,就告訴我他們也失去了信仰。美國的教堂里整在清空,即使是那些仍然有人坐的教堂里,也經常坐滿了那些即使想離開也不願意離開的人。如果你作為一個基督徒來閱讀這篇文章,並權衡你的懷疑,想知道是否值得失去你認識的每一個人,我保證你認識的無神論者比你意識到的要多。我離開信仰後最早的支持網絡不是來自無神論或人本主義組織。它來自老朋友,當我們談論以後的生活和下一步去哪裡時,他們向我傾訴他們的不信仰。
下一步該去哪裡?對我來說,這種犧牲不僅僅是個人和職業關係。它還在原來的目標上留下了一個大洞。你看,我在成長過程中所接受的全部教育是,如果沒有上帝,就不會有道德、目的,甚至邏輯本身的基礎。如果沒有更高級的權力,讓神的本性來展示其正當性,那麼就沒有錯誤這回事。然而,我越遠離預設的護教學,整個論點的意義就越小。我的後福音主義道德觀是由在複雜世界中最大化幸福的難題所驅動的。出於同情我的人類同胞,最後會幫助我更加有道德的做法,就是關掉我內心中為了推託到據稱對灰色問題擁有白紙黑字答案的更高權利者(或者那些據說代他提供答案之人)的質疑。
當你的使命感被基督呼召成為見證人,認識到生命是公正的,這是一個不和諧的領悟。如果我渴望一個目的來理解它的混亂,我必須為自己找到那個目的。這是可怕的。是很困難的。當我意識到我唯一的目標就是在我短暫的生命中找到我所知道的唯一的目標時,我感到更有成就感了。生命的短暫使它的每一刻都更加珍貴。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獨自踏上這段旅程。我積極參與跨宗教運動,希望每一種宗教都能接受最好的、最具前瞻性的自身版本,並繼續朝着接受證據而不是否認證據的方向發展。對於那些拒絕進化的人來說,未來只會是衰落。這個國家到處是空虛的教堂和牧師,他們秘密地失去了信仰。這裡到處都是宗教領域的「無人」,他們的人數現在已經超過了天主教徒和福音派教徒,其中許多人在過去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宗教信仰。
我不能代表其他離開基督教或他們正在尋找什麼的人,但對我來說,到目前為止最好的社區是人文主義,從2018年初開始。我領導着一個由自由思想者組成的組織,他們一起志願服務,倡導政府與教會分離,為美國世俗的平等而奮鬥,並就發人深省的問題展開強有力的對話,這些問題把我們團結在一起,而不是信仰。隨着我們的成長,我們也許最終會發現一些空教堂的用處。
如今,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那些已經離開或仍在離開基督教的人身上,我開始以不同的方式欣賞帕斯卡賭注。在我人生旅途的任何階段,我從未遇到過一個因為帕斯卡賭注而皈依基督教的人。但我遇到過無數的基督徒,他們因為帕斯卡賭注而心存疑慮,但仍然堅持自己的信仰。對於那些已經把基督教視為常態,把不信視為可怕的未知的人來說,它是一種護教工具,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堅持策略。然而,福音主義正在衰落。隨着越來越少的人以基督教作為他們成長的常態,如果他們想要在一個日益世俗化的世界中前進,那麼在保持信徒方面相當有效的護教學就必須進化。
盧克·道格拉斯(Luke Douglas)是大鳳凰城人道主義協會(Humanist Society of Greater Phoenix)的執行董事兼總顧問,也是亞利桑那州世俗聯盟(Secular Coalition for Arizona)的組織者、倡導者和董事會成員。